天荒大泽

第1章

《天荒大泽》是由作者“是猪猪呀”创作的火热小说。讲述了：其实每年都是如此，雪天漫长的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。城外隐约能听见雪狼的嚎叫，这对他们是绝佳的好天气，因为总是会有被冻死的动物成为他们下一顿的美餐。“都说雪天寂寞，可到底是因为下雪而寂寞呢？还是因为寂寞才下雪？”“别装忧郁了，尝尝我让人从南方带回来的晖州二十年陈酿，来，我给你满上。”江林霖拿起酒壶，给两...

第2章 江林源 阅读最新章节

是夜，大雪。

都说岁暮天寒，几乎一瞬之间，北燕城就被覆盖成了一片苍苍，各户人家纷纷生起火炉，抵抗这夜色下的严寒，给城里的黑暗里抹上了一片光亮。不时可以听到顽童的笑声，想要出门玩雪，但都被拦下了，这天上地下都太冷，仿佛一离开屋子就会冻住，结冰。雪还在不停的下坠，让人担心会不会变成夏天的暴雨那样，倾盆而下，又长久不止。其实每年都是如此，雪天漫长的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。城外隐约能听见雪狼的嚎叫，这对他们是绝佳的好天气，因为总是会有被冻死的动物成为他们下一顿的美餐。

“都说雪天寂寞，可到底是因为下雪而寂寞呢？还是因为寂寞才下雪？”

“别装忧郁了，尝尝我让人从南方带回来的晖州二十年陈酿，来，我给你满上。”

江林霖拿起酒壶，给两杯白玉酒杯斟满，再将其中一杯推给对面坐着的人。忽然刮过一阵寒风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，手一抖，酒洒出来一些，浓郁的香味迅速便飘了出来，在空气里回荡，让人感到醉意。

那人也不介意，拿起杯子一饮而尽，回味片刻，赞叹道：“好酒。”

江林霖笑笑，低眉抬手，送酒入喉，他喝得有点快，一下子酒劲上脑，脸红了一些，有点晕。目光远眺，皆是白茫茫一片，一时间没办法分辨是这世界白了，还是眼睛里蒙上了层层薄雾。

“大哥你清减了。”

“朝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，你知道的，那些文官，去东岗猎场打几只兔子的银子都要争上半天，天天听这些，能不瘦？要我说，还是当年我们哥俩偷偷跑出宫去到城外打野狼刺激。”

那人说着说着有些兴奋，做了个挽弓射箭的姿势，嘴里发出“咻咻”的声音，可是忽然又有些颓然，“现在要是这么做，恐怕要被那些老头子念叨死了吧？”

“别说你了，我恐怕也要被参上几折，什么糊涂王爷，带皇上荒淫无道，目无社稷，祸乱朝纲，愧对先帝，这样的吧？”江林霖收回目光，转打量对面。

“社稷社稷，朝纲朝纲，老子去打几只野狼社稷朝纲就没了？还是我打个狼的功夫那些个大臣就治不好国了？那还要那些饭桶干嘛？”那人挥了挥杯子，咬牙切齿道。

江林霖没接他的话：“你冷不冷的。”

“冷，当然冷，现在可是在下大雪！我们没有火炉，甚至连个蜡烛都没有，你这破亭子又不挡风，你说我冷不冷。林霖，你要是把你大哥、当今皇帝陛下冻坏了，你说大臣会不会也参你一本？”

坐在这对面的，赫然是当今大隰朝的皇帝陛下，也是江林霖的同母长兄，江林源。

可是他现在裹着一袭黑色的大棉衣，带着羊毛织成的帽子，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，甚至有些行动不便，正笨手笨脚的想拿起酒壶倒酒，可是因为手肘有点打不过弯，已经失败了数次。

最后他选择欣然接受了弟弟的帮助，看着江林霖起身弯腰帮他倒上酒，脑后的头发垂了下来，在风中摆动，被打上一叶叶薄雪，宛若忽然盛开的梅花。

江林源伸出手，摸了摸弟弟的头，笑，“可是冷一点好啊，就像以前每年的冬天那样，我们总是偷偷跑出宫然后被冻得半死，我记得那年我们被困在一个洞里，你都被冻傻了，挂着老长的鼻涕，对我说哥你以后一定要成为最伟大的皇帝，给冬天挂上一个太阳，给夜晚也挂上一个太阳！让世人都知道我大隰的光荣和强大！”

“光荣与强大，哪那么容易啊……”

江林源叹了口气，缓缓喝起酒来，放下杯子，呼出一口热气，缭绕旋转消散，他不说话，江林霖也不说话。两个人相对沉默。雪越来越大了，像是要把人间给淹没，亭子顶上不时有积雪滑落，砸在地上，发出哗啦哗啦的低吼。天阴沉得像是要和雪一起砸落下来。风呼呼吹着，混杂着带有南方温软气息的酒香，逐渐飘远，又随着变换的风向，很快又飘回来，在这酒意环绕间，江林霖觉得有些困倦。

“前方来报，北方血狼族倾全族之力，突袭穹天城，穹天城陷落，城内万户人家，尽数被屠。”

江林霖刚拿起酒杯，想喝酒去困，皇上开口，酒杯落在地上，发出破碎声音。

隰朝天武二年，腊月二十四。

十万大军出征，浩浩荡荡。北风呼啸，雪虐风饕中，战鼓声震天，像是破空的惊雷。雷声绵延，笼罩在长达数里出征队伍的上空。从前段时间那场大雪之后，北燕城就没遇上过好天气，积雪一直覆盖着大地，湮没了生机，一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，城外层层叠叠的荒原上，不时有几串不深不浅的脚印，那是想出城猎狼，好过个富裕新年的人，可是有的脚印回来了，有的却没有。

送行的人群甚至比军队更长，蜿蜒曲折，多是年纪不大的妇人，还有垂髫的孩童，都是探头探脑的模样，人潮拥挤，甚至让天气都变得没那么寒冷。地上的雪被踩了又踩，慢慢变成了结实的坚冰，滑溜得很，不时有幼童摔倒在地，他们的母亲就把孩子背到背上，继续眺望着远行的队伍。再过七天就是除夕了，想必团圆饭也很难凑齐完完整整的一家人，可明年呢？后年呢？若是丈夫一去不回呢？若是所谓的团圆饭再没了团圆呢？

从来都听说那战场是吃人的地方，古人说金戈铁马，意气风发，朝廷也鼓励男儿参军报效国家，每个人都有走向战场的理由，为了欲望，为了信仰，为了守护，想象里战争是勇敢的，是热血沸腾时，是斩杀敌人的快感。

“战争是森森白骨，令人做呕的血腥。”姜晓淇对江林霖说，此时他们并肩站在北燕城最大的酒楼“沁心阁”的最高层，遥望远行的队伍，黑压压的一片，和黑压压的天空连成一片，叫人分不清哪里是人，哪里是天了。

远方人声鼎沸，像是在依依惜别，不知道多少人在呼喊着自己担忧的那人的名字，也不知道多少人能够听到回应这断人心肠的离愁。

江林霖想起那天在王府亭子里江林源说的话，是自己先发的问。

“为什么要亲征？那血狼人都是吃人肉长大的！我听说他们会把自己杀掉的人的手指割下来串在一起别在腰上……那些人……不，他们根本不是人！你为什么要去？你是皇帝，国家社稷为重！霍将军，唐将军完全足以应付了！”

“靠，社稷社稷，你怎么变得和那些老头子一样了？你知道我今天在早朝就因为亲征两个字被他们念叨了多久吗？连前朝的水火堡之变都搬出来了。我就问你，林霖，你有梦想吗？”

“梦想？”

“你心里渴望的东西。我知道你的，你是个好奇性子，这北燕城困住你了。其实想去天下四方看看吧？登山潜海，足迹万里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我……朕也有梦想的。可能你眼里我就是那个带你调皮干坏事的大哥，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。我是皇帝，我是君主，我是这片土地的主人。我也想要完成我的事业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
“我要让我们大隰，真正拥有这一片天地，我知道的，这个世界其实非常非常大，远远不止现在的国土。我想让那些外族臣服在我们脚下，我想让大隰的‘猛火’旗飘扬在崑虚山的山巅，飘在无垠海的尽头，飘在天下每一个角落！弟弟，我想要让你要去的那天下四方，每一寸都是我们自己的土地！我想我老到快死的时候，可以骑上一匹骏马，不断地前奔，前奔，所到之处，莫非王土，跑到我死的那一天，都跑不出我隰国的疆界！”

江林霖愣愣地看着越说越兴奋，眼神里有血色光芒的大哥，忽然间有点害怕，他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，可又像是认识了很久，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很自然，亭子外大雪纷飞，只是这酒，他怎么也喝不下了。

长长久久的沉默。江林霖就这么看着哥哥，他正在一杯一杯痛饮着美酒，眼睛慢慢变得红了，爬满一层血丝，可他没有停下的意思，甚至想抓起酒壶，直接大口大口去灌。

“别喝了。”江林霖拉住他。“虽说南方的酒性温和，可是你这么喝也要伤了身子了。”

江林源不放，身体却已经歪斜，趴在石桌上了，口中喃喃：“醉卧沙场君莫笑，古来征战——几人回？”

“你真的要去吗？”江林霖拿走他手里的酒壶，放回到桌上，轻轻问。

“要去的！”江林源斩钉截铁。

“大臣劝得住你么？”

“劝不住！”

“你害怕吗？”

“怕！”

“如果……”

“没有如果！”

“……”

江林霖不语，低头。片刻后给自己和哥哥斟满酒，举杯。

“幸我大隰皇帝神武，先祖保佑，必大胜而归！”

江林源大笑：“不胜不归！若我一去不回，你就是这大隰朝的皇帝！代我杀他血狼个片甲不留！干！”

兄弟二人仰头，一饮而尽的酒，雪却不知不觉减小了，风还在猛然敲打着天地万物，天气依然寒冷。可命运的伏线，却悄悄伸展开来。